酒过三巡之后。

-“你听说过tequila suicide么？”

-“没有啊。那是什么？”

-“一般喝龙舌兰，是需要柠檬和盐的对吧？盐洒在虎口上用舌头舔掉，再把柠檬挤进嘴巴里面，最后把杯子里的龙舌兰一口喝光。tequila suicide不太一样……同样是柠檬、盐和龙舌兰酒。”

-“嗯，你接着说。”

-“只是盐要放在手背上用鼻子吸进去，然后把杯子里的龙舌兰喝掉，最后仰起头——”

-“把柠檬吞下去？”

-“不，是把柠檬挤进眼睛里”

面前的空酒杯不知什么时候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司空见惯的shot杯，里面装着泛着淡淡金黄色的液体。

我抬起头，看到酒保拿着一个存储调料品的罐子正等待着我的动作。我有点疑惑的将手伸过去，他不太熟练地从那罐子里取出一小勺的量，颤抖的洒在了我的手背上。

再次低下头看去，面前又多了一个壁上沾着些许水雾的小杯，里面是一瓣切好的柠檬，在这个酒吧昏暗的照明之下泛着淡淡的光。

周围渐渐喧闹起来，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空气中晃动着的表情，或是惊讶、或是期待、或是错愕。

“道具已经准备好了。开始吧。”不知道哪儿传来的声音如是说道。

我把手背上的盐吸进了鼻腔。盐不算多，颗粒也不算粗，称得上是精盐。

然后喝掉了杯中的龙舌兰。味道像是廉价的阿卡维拉斯，算不上烈。

然后举起柠檬，抬起头，像是点眼药似的在寻找正确的位置。

“快点挤进去！速度不快就没有那种感觉了！”一个很近的声音传过来，仿佛在提示我一样。

我一把挤扁了手中的柠檬，汁水顺着指缝和褶皱流下来，有一些则进入了手上起皮的伤口里，传来些许刺痛。

然后汁水滴进眼睛，也滴在我的脸上。

……

回过神来我在代代木公园里。一手拿着现场监督，一手拿着手机。

面前的公园一片漆黑，除了几点路灯以外已经是一片死寂。

手机震动个不停。我是在和谁发着信息么。

感觉酒精在我体内乱窜，我明显是喝的有点多。

我晚上吃的什么来着？怎么记得有人给我发了涮羊肉的图呢。

涮羊肉前几天才吃过来着。

那我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从红仓库附近的711出来，手里拿着最廉价的啤酒。似乎是要买给谁来着。

谁要喝这种玩意儿啊。我宁可喝矿泉水也绝对不会碰这种东西的。

啊，有点饿了。顺便买个鸡排吃吧。

711的鸡排比不上全家的。但其实味道都差不多就是了。

能填饱肚子的话，怎样都好吧。

可是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在横滨呢？红仓库门口好像有人在等我来着。太远了，分辨不出那三个人是谁。

是三个人还是两个人啊。

太阳晒得我头疼。满脑子都是加缪在《异乡人》里写到的那个“法属阿尔及利亚”的闷热的午后的海滩旁边。

酒差不多都没了，只剩下一个被晒的滚烫的大桶装的朝日啤酒。只剩下一堆无人问津的仙贝和奶酪，难以下咽。

默梭用手枪杀了一个阿拉伯人，然后被警察抓走了。我喝着野格，吃着便利店卖的葡萄冰。有个小女孩在放风筝，风筝怎么也飞不起来。

“这么闷热的天，一点风也没有，风筝怎么可能飞起来”

-"I got a feeling that u will never come back to Japan."

-"It's okay, I just need to be there on the funeral. After everything is done I'll be back and we can keep on our project. It just take about one week so don't worry."

-"Okay. so here's my tarot card and I want u to keep it. If we can't meet again, there's still something could remind me ."

大概是因为就在金街旁边，花园神社就算是在凌晨参拜客也络绎不绝。

我穿着新买的大衣坐在台阶上想拍张照片，可取景器里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好多人从我身边走过，摇响神社的铃，击掌鞠躬。

“你装的那个卷是废的。只有前两张能用，但终究也拍了废片”

究竟是谁在说话啊。我的卷没废，只是过期了罢了。

「帰る場所など何処に在りましょう？」

「動じ過ぎた　もう疲れた」

椎名林檎的身影在台上小小的。阴天的傍晚是我眼睛散光最容易发作的时候。

什么都看不清。ギャンブル这歌现场也这么好听。

发了“感谢所有人”这样的朋友圈。

可并不知道要感谢谁，也不知道谁会觉得被我感谢了。

那个破语言学校楼下的AV店不在了。

某个中华料理用醋做的酸菜鱼的味道又飘进鼻子里。

想起我试着在水里睁开眼用相机自拍那一次。

把头埋进浴缸里，却怎么样都睁不开眼睛。

是从哪里看到的谣传来着？把牛的眼泪滴进人的眼睛里，人就能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了。也就是说，人就能看到鬼了。

那大概柠檬汁也是一样的吧。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满屋子的幽灵挤在我身旁。他们形态大同小异，名字写在身上，没有形体，也没有五官，但我能感觉到所有的幽灵都在盯着我。

刚才还在播放着奇怪mtv的电视里，又传来了那首熟悉的歌。

「愛すべき人は何処に居ましょう？」

「都合の良い答えは知っているけど」

我的意识告诉我此刻只有听觉可以相信。于是随着伴奏响起，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地融为一体了。

感官逐渐恢复了。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映入眼帘的是吧台后面深邃的黑暗，和远处亮起的聚光灯，就像舞台一样。

聚光灯之下是一个戴着苍白面具的人。

我和他的距离，要比当时在演唱会上看到椎名林檎的距离还要遥远。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活力和颜色，原本热闹的酒吧也变得空无一人了。

我踉踉跄跄向那个陌生人走过去，自己逐渐被粘稠的漆黑所包围。除了那个遥不可及的聚光灯以外，我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然后黑暗开始流动，并逐渐奔涌起来。我的双脚像是踩在沼泽里动弹不得，最终被这股洪流所吞噬了。